"各位老少爷们儿听真喽！"说书先生一拍醒木，茶楼里嗡嗡的交谈声立刻矮了半截，"今儿个咱不讲唐僧取经，单说段新鲜事儿——公主骑牛配亲得良婿！"
茶客们哄地笑开了。靠窗穿靛蓝短打的汉子啐了口瓜子皮："公主配牛？这不是瞎扯么！"说书人捋着山羊胡摇头晃脑："您可别急，这牛啊——"忽听得堂外铜锣开道，衙役吆喝着"肃静"，众人伸长脖子望去，原是巡按御史微服私访至此。
且说那江南道上有座青牛山，山腰悬着个云隐寺。这日寺里来了位带发修行的姑娘，眉眼如画却总蹙着，正是当朝永宁公主。原来北疆鞑靼求亲，点名要皇帝最疼的小女儿，圣上没法子，只得谎称公主暴毙，悄悄送来这深山古刹。
"施主，该用药了。"老方丈端着青瓷碗进来，药香混着檀香味儿直往鼻子里钻。公主接过碗的手忽然顿住，窗外传来哞地一声牛叫，震得檐角铜铃叮当乱响。
"这牛……"公主望着窗外雾蒙蒙的山道，老方丈忙念佛号："使不得使不得，那是后山石牛精，专在月圆夜吃人心肝！"话音未落，又一声牛吼震得窗纸簌簌，公主手里的药汁洒了半襟。
"道长，那石牛肚里真有前朝藏宝图？"知县捏着白子迟迟不落，道士捻须冷笑："贫道夜观天象，见紫微星东移，必是宝物现世之兆。只是那牛妖凶悍……"
"凶悍怕甚！"知县啪地拍下棋子，"本官已调集三十弓箭手，就等月圆之夜……"忽听得前堂鸣冤鼓震天响，衙役来报："大人，山民来告，说石牛昨夜现身，踩塌了三家茅屋！"
正说着，山道上传来叮叮当当的铜铃声。公主探头望去，见个挑着货郎担的老汉，担子两头挂着各色花布，倒像是从画里走出来的。
"姑娘买朵绒花？"老汉从皱巴巴的包袱里掏出朵通草牡丹，花瓣上还沾着晨露。公主摸出铜钱时，老汉忽然压低声音："今夜子时，后山石牛崖，有人要害您性命。"
"说！那石牛精到底藏在哪！"知县把烙铁按在囚犯胸口，焦糊味儿混着惨叫声直冲天灵盖。道士从阴影里踱出："大人，何不学学唐僧取经？那牛妖最重因果，若以活人献祭……"
三更梆子响过三巡，公主悄悄披衣起身。月光如水银般泼在青石板上，后山传来若有若无的牛哞。她鬼使神差地摸到柴房，牵出平日送柴的老黄牛——说来也怪，这牛平日温顺，今夜却直打响鼻。
刚转过山坳，忽见黑暗中亮起数十火把。知县狞笑着从树后转出："公主殿下，下官护驾来迟！"话音未落，道士甩出张符咒，老黄牛突然人立而起，双目赤红如灯笼。
"妖孽！"道士剑指苍天，老黄牛轰然倒地，化作满地稻草。公主正要惊呼，却见稻草中滚出块青石，石上赫然刻着北斗七星！
"妖道！你竟用幻术害人！"公主攥着青石，指尖掐出血痕。道士狂笑着撕下人皮面具，露出张青面獠牙的脸："多亏了知县大人献计，用活人炼制傀儡符。公主细皮嫩肉，正好给老道练长生丹！"
千钧一发之际，山崖下传来闷雷般的牛哞。整座山体突然震动，巨石簌簌滚落，月光中现出头丈许高的青牛，双角间缠绕着紫色电光。
"是石牛精！"衙役们吓得屁滚尿流，知县却扑向崖边："宝物！宝物就在牛腹中！"道士祭起桃木剑，却见青牛张口吐出团火焰，烧得他满地打滚。
青牛伏下身来，公主怔怔望着牛背上斑驳的伤痕，忽觉这场景熟悉得揪心。她鬼使神差地跨上牛背，牛蹄踏云而起，竟冲破了道士布下的五行阵。
"公主且看！"青牛忽然口吐人言，山崖裂开道缝隙，露出座金碧辉煌的地下宫殿。公主正要细看，忽见殿中走出个白衣书生，眉眼竟与自己梦中所见一般无二。
"三十年前，臣为护宝图被奸人所害。"书生拜倒在地，"多亏公主前世以血饲牛，才保住臣一缕魂魄。今夜月圆，正是……"
道士被天雷劈成焦炭，知县坠崖而亡。公主抱着青石泪如雨下，却见石头渐渐化作块玉璧，上面刻着《道德经》全文。老方丈连夜赶来，合十叹道："阿弥陀佛，原来这石牛，竟是太上老君坐骑青牛下凡……"
三年后，江南道新任巡抚微服私访，百姓们争相传颂：新任父母官清廉如水，衙门八字墙上挂着面"明镜高悬"匾，匾后藏着半块玉璧，每逢月夜便泛起青光。有樵夫夜归曾见，巡抚大人对着玉璧喃喃："娘子，你看这太平盛世……"
"各位，这故事可应了老话——善恶到头终有报，只争来早与来迟。那公主前世救牛一命，今生得配良婿；奸人贪图宝藏，反落得尸骨无存。所以说啊……"说书人端起茶碗，茶楼里飘起袅袅白雾，"人活一世，但行好事，莫问前程！"